《月桃花》
天花板上被窗外的光潑了一身杏紅，窗外的水梅被天花板鎖住了影子，悄悄地以香氣代替嘆息。
她平躺著，聆聽房內的聲音。好安靜。就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快聽不見了。
『假如你心裡亂如麻……你……只要去賞月桃花。月桃花呀，月桃花呀……值得讚美值得誇……』
聽說月桃花很美，歌裡說那是山地的花。是長在哪裡的山上？山里的人那麼喜歡賞花，一定是很快樂的吧……以前，那個人也說過要帶她去看月桃花。也給了不少美好承諾，像如果他賺大錢了，他會對她很好……
『五十年不變？以後會更好？』
走下床，腳底傳來石灰地板的涼。
這才是現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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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七點，要出門工作。她一踏出家門就碰見住在對門的鄰居。彼此也不說什麼，只是點個頭，一前一後走下樓。
她一直都不是個多話的人，也許是個性使然，她就是不喜歡在人多的時候表達自己的意見。就算住在這裡那麼久，她也沒怎樣和鄰居說過話，就連名字也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鄰居是個單身女子，與朋友合租一間屋子，還有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搭巴士上班。看她身上的制服，大概是附近霸級市場的員工。
她們看起來那麼相似，住的地方、工作環境、教育水平……
但，她很清楚自己是比不上她的。
這是從一開始就被劃分好的，就像菜園裡的蔬菜，這一排種的是蕹菜，那一排是白菜。看起來都差不多，但實際上……瞄了眼正在排隊上巴士的鄰居，她那整齊的素頭巾上，一隻蝴蝶停駐在胸口處閃閃發亮。她將被風吹散的髮絲塞去耳後，緊跟著人群擠上了巴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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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月桃……你看你看，昨天KL那邊發生大事了！』同事將手上的報紙擋在她的面前。
『娟娟……我在點貨。你有空的話，幫忙我把這些鞋子擺在架上吧。』
『月桃！不要管鞋子啦！你看，這邊寫那些人昨天到KL非法聚集，還推翻了警車，好恐怖。』娟娟指著報刊頭條的照片大聲嚷道。
她轉過身，選擇無視娟娟的失望。她還要趕著開店之前將這些新貨都把上架子呢。工作都忙不過來了，她哪有心思去看KL那邊發生什麼事。再說，就算發生什麼事，那也不關她的事。
她只是月桃，一個普通的打工族。娟娟的失望不應該由她來負責，就像也沒有人會負責她的喜怒哀樂。本應該一輩子負責的人都逃了，為什麼還要她去為別人負責？
『一處一處開滿月桃花，遠遠近近都是月桃花，採一朵花來襟上插，月桃花呀是奇葩是奇葩……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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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癱坐在地上，無力地靠著牆。看見滿室被無聲的黑暗淹沒，看來街燈又壞了。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？怎麼修來修去都修不好……
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熟習的旋律，她掏出來看了一眼，原來是妹妹傳來的短訊。簡短地寫著自己參加集會，已安全回家之類的。
她放下電話，心裡思索著妹妹的話。妹妹和自己不一樣，從小就比較外向莽撞，這次竟然跟人家去集會。那麼一頭熱，遲早只會為自己惹來麻煩。
就像那個時候，她因為聽了男人的幾句話，也沒多想就答應嫁給他。那天，他邀她一同觀看舊電影，還說她看了一定會喜歡。原來只是為了讓她知道，電影裡有姚蘇容唱的《月桃花》。接著更深情款款對著她唱了幾句。
『一處一處開滿月桃花，遠遠近近都是月桃花，採一朵花來襟上插，我要永遠愛她，愛著她！』
甜言蜜語山盟海誓，讓她掉入幸福的漩渦裡，無法思考。
『月桃，相信我，我愛你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。』
一切言猶在耳，但轉眼就成空了。
當初信誓旦旦，只差沒跪下對天發誓，最後還不是為了別的女人而拋棄她。
所幸她還是走過來了。她雖然一向與世無爭，但緊要關頭，她還是會果斷地作出選擇，繼續走下去。
深深吸一口氣，她站起來，打開房間的燈，光線湧入眼中，刺眼，但她總該為自己點一盞燈的，至少要讓光明溫暖她的世界。
從衣櫥裡拿出睡衣和毛巾，她走向浴室，投入蓮蓬噴頭的水花中。
『一處一處開滿月桃花，遠遠近近都是月桃花，採一朵花來襟上插，我會永遠愛它，愛著她！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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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於2012年5月13日，肆貳捌之後。
